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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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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1

眼睜睜看著那一道搖搖欲墜的紅色身影飄若浮絮一般往前行去, 如避蛇蠍一般迫不及待地遠離他身邊,蕭清堯沈默地佇立在原地,清雋的面龐神色很淡, 眼底的晦暗卻深不見底。

良久, 他收回落在狐妖身上的視線,緩緩邁步向前走去。

他的身形高大挺拔, 步履前行走得很快, 不一會兒便越過緩慢而艱難的狐妖, 走到前面去了。

沒有絲毫停頓,沒有看她一眼。

既然她堅持要自己走, 那便讓她走吧, 左右把腳磨壞了, 也是她自己受罪。

蕭清堯決定先回滄瀾宮, 他還有一堆事要處理。

遺失的九靈月魄只怕已經落入魔族手中, 怎樣奪回,還需仔細籌劃;荒蕪之淵兵力布防已完成, 可是那九頭鳥鬼車卻失去蹤跡, 不知潛伏在何處,還需派出眼線四處探尋;明茹這個奸細被他殺了,滄瀾宮需要重新擢選一位新掌事……

至於那狐妖, 在這九重天上無處可去,只能老老實實回滄瀾宮, 倒是不用擔心她會逃。

南天門守衛森嚴, 沒有他的口令,不可能給她放行, 其他各宮各處亦不可能收留她,就算她走到天黑, 也只能走回滄瀾宮。

衣袖上的褶皺早已撫平,系錯的衣帶也早已重新系好,一襲雪衣清凈無暇,卓然出塵,蕭清堯不緊不慢地向前走著,不一會兒便走到那白色玉石長道的盡頭,馬上就要轉彎。

轉過這道彎,下方是一層層錯臺,差不多有上百級臺階。為了美觀和防滑,每一級臺階上都鑲嵌著許多凸起的雲青色石子,踩上去恐怕不會好受。

薄削的唇抿成一條線,蕭清堯最終還是停下步子,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,目光淡淡掃向身後。

只見那狐妖依舊在那裏走著,一步一步,緩慢而艱難,纖細羸弱的身形,仿佛一陣風就跟著去了一樣。

茉茉看到他杵在拐角處不動了,不由微微瞇起眼睛,他該不會是發現她要逃走吧?

不過這麽遠的距離,即便他發現了,恐怕也來不及阻攔她。

畢竟這九重天上不可瞬移,神域的禁制不可違抗,即便是蕭清堯也一樣。

前方不遠處就是誅天臺,她終於快要到了。

從那裏跳下去,不過疼一些罷了,大不了再死一次。

就算舍棄一條命,哪怕碎了這一身骨血,她也一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!

上一次被那姓餘的老匹夫丟下誅天臺的時候,茉茉被他丟到鐵蒺冰原上摔得粉身碎骨,但是不過半個時辰便重新活過來。

這一次她自己選擇跳的方位,可以往澎澤那邊落。那裏多湖泊水澤,還有茂密的沃野深林,若是幸運的話,她也許死不了。

下界有五湖四海、六合八荒,綿延廣博千萬裏。蕭清堯就算想抓她,一時半會兒也搞不清她究竟落去哪裏,到時候她早已逃之夭夭,再也別想尋到她的蹤跡。

一想到即將逃脫控制,仿佛連身上那些鮮血淋漓的傷口都感覺不到疼了,茉茉加快步伐,越走越快,甚至緊咬著牙,飛快跑了起來。

她必須快一點,再快一點,絕對不能再被抓住!

蕭清堯負手而立,依舊在轉彎處等著,俊逸的面龐沒什麽表情,只是目光時不時掃向遠處的狐妖。眼看她已經走過天機閣和浮玉橋,距離這邊不過百丈遠,再過兩盞茶功夫也就過來了。

可是那一襲火紅的身影卻陡然折身,竟然飛快地跑了起來?

看清那狐妖奔跑的方向竟是朝著誅天臺去的,發覺她的意圖,蕭清堯心頭劇震,目眥欲裂,連忙怒聲大喊:“站住!”

九重天上不可瞬移,可他已經顧不得了,強行突破無形而強大的禁制,瞬間現身於誅天臺之上。

嘴角溢出腥紅的鮮血,他飛一般迅疾地沖上前去,然而即便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,終究還是晚了一步。

眼睜睜看著狐妖沖上誅天臺,回眸輕蔑地看了他一眼,然後便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,火紅的衣裙在風中簌簌飛舞,就像一朵熾熱的巖漿迸濺的火花,明灼的流光一般垂墜而下,很快便消失在蒼茫翻湧的雲海間……

雪白如玉的石階上,平素總是清冷淡漠、卓然出塵的禛堯上神,卻仿佛瘋了一般沖上前去,可是卻只抓住她的一抹裙角。

火紅的輕紗,沾染著潮濕的血,在他手中撕毀斷裂,只餘下殘破的一縷在烈烈的寒風中飄蕩。

他沒抓住她。

她竟然敢跳誅天臺。

她不要命了?

她怎麽敢?

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,無聲的兩個字卡在喉間,誅天臺上罡風烈烈,刮割如刀,蕭清堯眼眸赤紅,墨發飛揚,在風雲變幻的雷鳴電閃之中,淩空拔出寒光四溢的斬魄劍,劍刃抹上自己的掌心。

剎那間,殷紅的鮮血洶湧流出,灑向誅天臺下翻湧的雲海。

接近聖神的強大威力能掀天揭地、顛倒乾坤,就算是冥界地獄的無間之海都能打撈一番。

蕭清堯放出全部神識,在流波奔湧的雲海之中追尋那一抹火紅的身影。

漫天雷聲烏雲滾動,他眼簾低垂,眉心緊蹙,幾乎動用了全部靈力,磅礴的氣勢震蕩開來,連整個誅天臺都隨之一顫。

最後終於在那狐妖即將墜地之時,找到了她的蹤跡。

她還挺會選地方,下面就是一片汪洋水澤,看來是早有預謀。這樣掉進去倒是不會死,但是也少不了要傷筋斷骨。

蕭清堯用神識拖住她,慢慢減緩下墜的速度,本想將她拖到岸上,可是又忍不住生氣,最後還是將她不管不顧地扔進水裏。

那狐妖像塊石頭一樣撲通一下砸進水面,濺起的水花有七八丈高。水面泛起巨大的漣漪,一圈一圈擴散開來,直至許久才慢慢平息。

可是那狐妖卻始終不見蹤跡。

浮在空中的神識凝滯了一瞬,蕭清堯正準備去水裏撈一撈,忽然一個小小的紅色影子從碧綠的湖水裏慢慢浮出來。

她已經撐不住人形,重又化成狐貍。

沿著湖面緩緩泅渡,她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爬到岸上。四周是一片人跡荒蕪的深山老林,放眼望去,滿山滿野都是莽莽深林,沒有任何人妖仙魔踏足的痕跡。

身上參差斑駁的皮毛全都濕透了,滴滴答答地淌著血水,她艱難地支撐著身體,緩緩爬到一個荒草叢中隱蔽的樹洞裏躲起來,仿佛已至強弩之末,眼睛一閉便暈了過去。

蕭清堯用神識看著昏迷不醒的狐貍,看著她身上新長出來的斑駁不堪的皮毛,看著那皮毛上縱橫交錯的鞭痕,每一處都皮開肉綻,鮮血淋漓。

這一遭,她可謂吃盡苦頭,就讓她好好長長記性吧。

蕭清堯留下一縷神識,然後便將其餘神識全部撤回。

既然她寧願死也要離開九重天,那他也不必再強留。

只是要給狐妖尋個去處,不能讓她落入魔族手中。

誅天臺上風消雨霽,終於慢慢回歸平靜,蕭清堯一身雪衣清冷如霜,佇立在高臺之上,沈思著或許可以將她送去東海。

聖手佛陀在東海仙山歸隱,有他看守和感化,想必那狐妖也能剎住性子,老老實實待上幾百年。

“上神!”柏煬神君的聲音忽然傳來,人也隨即而至,帶著些焦急地問,“聽說你把狐妖放走了?怎麽回事?”

蕭清堯回身看著他,語氣疏淡道:“她不過是盜竊未遂,罰完鞭子本也該放了。”

柏煬揚起眉梢,露出笑容:“既然上神替她求情,少罰十鞭也不是什麽大事,不過走個章程而已,把這案子了結便算了。你等我回去便是,何必那麽著急?”

他說著,又四下打量一圈,問:“狐妖去哪了?”

看著誅天臺外莽莽雲海,蕭清堯眸色深沈,淡聲道:“她跳了下去。”

柏煬神君收起笑容,滿眼震驚。

清雋淡漠的臉龐沒什麽表情,蕭清堯問:“神君既然看過她的記憶,是否知道她在龍牙海戰場上做過什麽?”

柏煬眼睫微顫,疑惑道:“那狐妖還去過龍牙海戰場?什麽時候的事?我只看了最近那些跟九靈月魄有關的事,倒沒註意別的。”

他說著,又帶著些擔憂問:“怎麽,出什麽事t了?”

蕭清堯緩緩搖了搖頭,清冷的聲音低淡道:“那顆留影珠,能否借我一觀?”

淺棕色的靈犀目在灼灼的日光下幽燁閃爍,仿佛憑空就能洞察人心一樣,柏煬大概猜到,他應該是已經知曉那狐貍曾經為他所做的一切。

不管是從何得知,他只能裝作不知道,隨手從袖中掏出那顆血紅色的留影珠,若不在意地笑道:“上神看完,別忘了還回司非府,這可是案子的重要證物。”

蕭清堯握著那顆留影珠,回到滄瀾宮,不知不覺便走到狐妖之前住的沈香閣。

只見裏面亂糟糟的,幾名雜役正在那裏進進出出地忙碌著,廊檐下的燈籠破了,櫥櫃箱籠散落一地,那一張翠綠色的竹編搖椅歪倒在地上,不知被誰踹了一腳,上面還粘著半個泥腳印。

淡漠的目光清冷無波,蕭清堯走進院子,忽然腳下踢到什麽東西,叮叮咚咚一陣脆響。

他低下頭,看到是一只木球,是他親手給狐貍做的那只玲瓏木球。

緊接著,他又看到堆在墻根處的一些雜物。有填充著棉花的兔子布偶,會轉動的七彩風車,怎麽推也不會倒的金葫蘆……還有從前狐貍睡覺的那個窩。

“這些東西,怎麽丟在這裏?”他問院子裏的雜役。

那雜役正在忙著翻找東西,一看他來了,連忙上前行禮,忙不疊將擋在他腳邊的那只玲瓏木球撿起來,隨手丟到旁邊墻根處那一堆雜物中。

“這些都是不要的,要扔掉。”雜役弓著腰,帶著些惶恐道,“末職馬上就把這些清理幹凈。”

看著那只玲瓏木球,蕭清堯寒聲問:“是誰讓扔掉?”

“是小紅,先前她說這些都不要了,叫我們扔掉。”雜役低著頭,忐忑不已,“明掌事說她偷了宮中的寶物,要將她的住處仔細搜查清楚。我們已經裏裏外外找遍了,並沒有見到寶物的蹤跡。”

他說著,又忍不住擡起頭問:“明掌事不知去了哪裏,一大早就不見人影……上神,沈香閣這邊還要繼續找嗎?”

半張臉隱在陰影裏,神色晦暗不明,蕭清堯擺了擺手,讓他們走。

待到雜役全部離開,不大的院子裏重又安靜下來,蕭清堯看著滿地狼藉,眸光落到墻根處雜物堆裏那只木球上。

不過是些再也用不著的雜物,扔了便扔了。

他有些厭煩地皺了下眉,很快便移開視線。

右手掌心裏還握著那顆留影珠,裏面隱隱有血色流動,他正要用靈力打開那枚留影珠,查看狐妖的記憶,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。

“上神!不好了!”一名盔甲嚴整的侍衛急匆匆跑進來,火急火燎道,“魔族大軍突襲南溟,舒棠公主有危險!”

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起,蕭清堯將那枚留影珠收進袖中,沈聲下令:“召集突騎營和玄甲營全部兵將,立刻啟程奔赴南溟!”

話音剛落,下一瞬,他已經旋身離開,很快便消失在蒼茫的遠處。

離開九重天,蕭清堯沿著神識找到澎澤北邊那一片深山老林,看到昏迷中的狐貍依舊安然蜷縮在那個隱蔽的樹洞裏。

他將狐貍送到藥神谷,交由陶宿真人照管。

為了防止狐貍逃跑,他又給她施了一道禁身術,然後便匆匆離開,趕赴南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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